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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下的凌迟还没有结束,颜雪怀面沉似水,她叫过一个伙计:“看看珍珠在哪儿,把他叫过来。”
珍珠正往这边来,他饿了,原本正在后厨里踅摸吃的,听说楼下有人闹事,珍珠没去看热闹,第一反应就是回到颜雪怀身边。
他不是李食记的伙计,他是颜姑娘的保镖。
李食记的伙计不一定就是铁饭碗,但是给颜
姑娘做保镖,却是金饭碗。
大牛刚刚走出去,迎面撞上飞奔而来的珍珠。
颜雪怀指着那间打开窗户的雅间:“去查查,那人是什么来头。”
她又对大牛说道:“带上几个人,把闹事的轰出去,连同那位罗公子,一并请走,就说这顿算我们请的,让他处理完家事,再来光顾。”
但凡是开酒楼的,哪家都会养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,别看这些人平时吃的多,可是到了这个时候,就看出他们的重要性了。
只是片刻,罗公子和方宝珠便全都被请了出去。
食客们打着哈哈,意犹未尽,可又舍不起桌上没有吃完的饭菜,算了,就不追出去看热闹了,仅是在酒楼里的这一场,就足够他们说上几天了。
温绣一声令下:“今天扰了各位的雅兴,我就大着胆子做一回主,今天在座的客官们全部八折加抹零,每桌另送一道卤味!”
“好!”
“大气!”
“二掌柜的,若是东家怪罪你,咱们替你去说情,我们都看到了,今天你受委屈民。”
温绣大手一挥:“我一个黄脸婆子,又不是那年轻姑娘,再说,咱们打开门做生宝贝吞下去这是精华意,受了委屈也只能受着,各位放心,我老温还撑得住,客官们若是觉得老温不容易,就多光顾几回,给老温撑撑场子。”
食客们连连叫好,这老温虽是女子,可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,就连那些咬文嚼字的读书人,这一刻也不觉得温绣粗俗,以往的认知开始颠覆,读书人们陷入自我怀疑之中。
李食记重又恢复了合协。
大牛从外面进来,说道:“少东家,罗公子出去便走了,头也没回,倒是那位方小姐,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,还是被两个丫鬟生拉硬拽才走的。”
颜雪怀嗯了一声,脑袋不是当水壶灌水用的,方宝珠经此一事,若是还看不出来这事是罗公子的圈套,那索性把脑袋拆下来当球踢吧。
一个时辰后,客人三三两两的离开,李食记恢复平静,距离晚食还有两个时辰,李食记的人开始坐下来吃饭。
李绮娘被颜雪怀按着,直到客人们走得差不多了,她才露面。
母女俩一直都是和伙计们一起吃饭的,今天有事,便没有下楼,把饭菜端进那间小屋里,吃了五六分饱时,颜雪怀才把她怀疑的事说了一遍。
“依我看,这就是罗公子搞出来的,他先前和咱们亲近就是没安好心,想让咱们替他背锅,让方宝珠误会,方宝珠恶名在外,这事肯定可以闹大,他再喊冤枉,或者扯出几个证人来证明他的清白,那么这件事上,出丑的是方宝珠,无辜受到牵连的就是咱们。
在罗公子看来,咱们无依无靠,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,只是无关紧要的人。
而他却因此可以要挟方家,此一时彼一时,罗方两家的亲事,以前是罗家求着方家,现在方家落魄,罗家之所以还没有退亲,无疑是因为宝安王府出了一位宁王。
若是我猜得不错,方家一定在罗家的生意里占了干股,现在这个时候,是让方家退出股份的时候了,罗家宁可把股份给宝安王府,也不愿意再让方家白白分红。”
李绮娘恍然大悟:“罗公子想要利用这件事,让方家两边受锉,若是还想依附宝安王府,但只能退出股份。这个主意虽然有些缺德,可是站在罗家的立场上,这也算是一步好棋,就是不知道,这是罗四老爷想出来的,还是罗公子自己的主意。”
颜雪怀冷笑:“我不管这是谁的主意,也不管罗家和方家的爱恨情仇,罗家做局想把我们拉进来当炮灰,这就是没安好心,娘啊,您别管了,我决不让姓罗的好过,他把别人当傻子算计,那也别怪傻子实成,有仇报仇,有怨报怨。”
李绮娘吓了一跳:“闺女,这事由娘来做,娘想办法,一定不让姓罗的有好果子吃。”
颜雪怀斜睨着她,李绮娘心思纯良,逼急了就会拼命,这事能交给她吗?当然不能。
“娘,你只管做你的生意,顺便照顾小满,其他的事情交给我,娘,这么长时间了,您还信不过我?”
颜雪怀觉得,她穿过来已经这么久了,李绮娘那么疼女儿,若是还没有察觉到自家闺女换了芯子,那这个亲娘也白当了。
只是自欺欺人而已。
果然,李绮娘沉默了,许久,李绮娘点点头:“那你当心一点,对了,给扫尘送个信,让她帮你。”
这几天,漕帮有点事,周扫尘都在码头上,没回青萍巷。
颜雪怀压根没想告诉周扫尘,周扫尘那种大咖位的,鸡毛蒜皮的小事,没有必要惊动她。
她有珍珠,还有大壮和大牛。
下午的时候,大壮去接小满,一起接回来的还有董万千和董小白。
颜雪怀让开了一个雅间,先让这三个坐进去,让人端了四干四鲜四点心,又送了一大壶香片。
小满坐下便从书包里掏出功课,开始做作业。
董小白却吃着点心,好奇地东张西望。
董万千看看小满,又看看自家这个,她想起看过的一出戏,戏里有同村的堂兄弟两个,算命的说兄弟甲是乞丐命,还会连累家人,兄弟乙却状元命,光宗耀祖。
于是一个成了全村的希望,另一个则被赶出了村子。
若干年后,全村的希望不学无术,败光家业,落魄成了乞丐。
被轰出村的那个,却头悬梁针刺股,做了状元。
董万千顿时觉得吃到嘴里的点心不甜了。
若是颜坏水的弟弟做了状元,而她的弟弟成了乞丐,她这张老脸就不能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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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起撒泼骂人,温绣就没怕过,何况到了李食记以后,温绣被李绮娘硬逼着认字写菜单打算盘,骂人的方式已经提升了几个档次,这么说吧,比大牛用石子打鸟儿准多了,能直击人的心窝子。
比如此时,不但方宝珠小姐的心窝子被温绣击中了,就连脸蛋子也被打得啪啪直响。
方宝珠怔在那里,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,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,虽然泼辣,可官宦人家的姑娘多多少少了还要些脸面,再说,方宝珠被方二太太捧在头顶上,她刚说一句,别人立刻认输,一来二去,方宝珠恶名在外,却没有真真正正的实战经验。
只有一个回合,方宝珠便被身经百战的温绣骂得毫无还口之力。
众人看向方宝珠,有人笑着打趣:“姑娘,你是哪条花船上的?这会儿生意不好做,要到酒楼里抢客人了?”
那人话音刚落,便又有人接上:“兄台高见,原来如此,难怪啊,可这姑娘你要想明白,男人不吃饭哪有力气嫖,你来酒楼里抢生意,这个说不过去,对吧?”
“你你你,你们!”方宝珠指着那些人,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她把手指头指向温绣:“你们看的是黑店,我去报官,把你们都给抓了。”
温绣假装害怕:“哎哟,可吓死我了,那官府是你家的?你当你是谁啊,王母娘娘啊,我呸,撒泡尿照照影儿,顶多是个白骨精,妖里妖气的。”
温绣看方宝珠的第一眼,是认为这是一位千金小姐的,可是客人们起哄,温绣就不确定了。温绣听人说过,江南的姐儿和北边的不一样,自小是照着大家闺秀来养的,琴棋书画无所不通,都和真真正正的大小姐一样。
再说,真正的千金小姐会跑到酒楼里闹事吗?当然不会。
这样一想,温绣便没有顾虑了,骂起人来得心应手,好在她记得这里是李食记,而她的身份也不一样,按照少东家的话,她是试用期内的二掌柜。
因此,温绣骂人时已
经给了方宝珠极大的温和,但凡是与下半身有关的,她都没有说......撒尿除外,那是三急,省不得的。
可即使如此,方宝珠还是被刺激到了。
在短暂的无措之后,方宝珠重拾雌风,指着温绣的鼻子:“好,你等着,我这就去报官,让官府把你们,还有这些人全都抓走,封了你们的店,让你们滚出京城!”
[标宝贝吞下去这是精华签:p标签]方宝珠话音刚落,二楼雅间的一扇打开的窗子里,有人探出头来,大声叫好:“不愧是方府尹的侄女,这种气魄,即使方府尹在世也自愧不如,可惜方府尹因为弃城而逃被定国公砍了脑袋,否则说不定还会称赞方小姐几句。”
但凡是京城的人,谁没有经历过当年的那些事,方大江扔下满城百姓,不顾皇帝的重托,带着金银细软举家逃走,直到现在,京城人说起他来无不咬牙切齿。
“竟然是方家的人!”
“方家人还有脸回京城?谁给他们的脸?”
“这种狗官,就应该满门抄斩!”
......
方宝珠怔住了,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,倔强地不肯落下来。她看向端坐一旁的罗公子,却见那罗公子的脑袋几乎要埋进盘子里,方宝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她在被人奚落谩骂,而那个与自己海誓山盟的男人,却还在大快朵颐!
二楼雅间里的人说的每一个字,如同一个个铁蒺藜扎得方宝珠遍体鳞伤,但罗公子的态度,却如尖刀刺在方宝珠的心上。
方宝珠后退几步,两个丫鬟连忙扶住她,奴随其主,她们跟着自家小姐一向战无不胜,可是和小姐一样,她们其实也没有多少经验,就是咋咋呼呼罢子。
方宝珠的眼泪还没有落下,她们却已经哭出声来:“小姐,我们回家去,我们走吧。”
方宝珠挺起胸膛,倔强地不肯走:“你们胡说,你们胡说!”
颜雪怀冷眼旁观,看着一侧雅间里那个模糊的身影,这个人不是她安排的,她只是让温绣过去,但是她却没有其他的安排。
一来,她没有时间;二来,她也没有合适的人手。
可现在看来,有人比她早做安排,时间充裕,人手齐全。
颜雪怀看着大厅里那个正在被人凌迟的姑娘,白皮黑心的颜雪怀,并没有几分同情。
即使这是一个圈套,一头跳进来的也是方宝珠自己,看她那同往直前的架式,可不像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着来的。
若是刚刚在下面的人不是温绣,还是李绮娘或者她,即使有二楼那人的慷慨陈词,她们母女连同李食记,就会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。
方宝珠冤枉温绣,没人相信,围观的人都当笑话在看。
可若是换上李绮娘和她,那就不一样了,年轻貌美的寡妇,还是和离的,刚刚及笄的女儿,花骨朵一般,做的是酒楼生意,迎来送往,前夫却是一位举人,京城里没人知道颜家在平城的丑事,他们只会认为李绮娘母女一定做了什么,才会被颜举人厌憎。
用刀杀死一个人,或许有些难度,但是用舆论杀死一个人,却非常容易。
或许是一篇一两千字的短文,或许是大庭广众下声嘶力竭的控诉,只要是事关男男女女,事关下半身,只要找对了时间,找对了场合,找对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,这件事便会瞬间奏效。
没人去核实真假,每个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,即使那是掐头去尾无中生有,对不起,你要去证明自己是清白的,好了,真的证明了,绝对是清白的了,你们总该相信了吧?
有人:好了,知道了,这事翻篇,下一个。
还有人:原来是造谣啊,他怎以不给别人造谣,这女的(或男的)也不是好东西。
即使真相大白,即使过去一两年、两三年,那些人想起李食记时,不是李食记的美食,而是李食记老板娘母女俩的风流韵事。
而李食记,可能早在事情开始时,便不复存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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